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今年春节过后多地交通阻断，城市隔离，乳制品销售下降，喷粉企业排起长队，个别中小牧场被迫倒奶。如今防控成效显著，乳制品消费回升，奶农困境有所缓解，但物流运输仍存在障碍，牧场饲料费用上涨，账期延长，资金周转困难。

为帮助上游合作伙伴共渡难关，许多乳制品企业一方面坚持按合同收奶，一方面出台帮扶政策，为合作牧场提供资金、防疫等方面的支持。而在提升牧场风险抵御能力方面，奶业发达国家的经验也值得借鉴。本期圆桌邀请来自蒙牛、蓝河乳业、现代牧业、高原之宝4位企业嘉宾以及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李胜利，共同探讨乳业上下游如何有效联动携手共渡难关，并为整个产业链健康发展献计献策。

【圆桌嘉宾】

张福隆 蒙牛集团奶源运营管理总经理

罗妮娜 蓝河乳业副总裁、全球供应链中心总经理

孙玉刚 现代牧业常务副总裁

冯 敏 西藏高原之宝牦牛乳业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李胜利 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

【核心观点】

1、需求降，奶量涨，原奶和饲料运输受阻，饲料供应压力大，无饲养价值牛只不能及时出场，牧场现金流不足。

2、疫情发生初期，饲料加工端多数原材料受流通以及开工率不足影响，存在供应偏紧的状态。目前该情况已经得到缓解，但很多原料价格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带来很大的成本压力。

3、如果欧洲疫情持续恶化，羊奶酪需求会减少，不排除后期乳清收购价格会提高，预计2020年羊原料将至少上涨25%。

4、短期来看，受下游乳业销售困难影响，可能存在奶价走低的情况。下半年随着疫情好转，加上热应激效应，预计奶价会有所上涨。

5、我国乳制品市场消费以液态奶为主，导致我国奶业发展面临“总量、区域、季节、结构”匹配问题难以调剂。

6、参照一些奶业发达国家好的做法，上下游企业应建立稳定的合作模式，制定合理的利益分配机制，让上下游企业利润分配更加合理。

【业界对话】

新京报：疫情以来奶农经历了哪些困难？

张福隆：一是受季节因素影响，疫情期间正值奶牛产犊与单产恢复高峰期，需求降、奶量涨，卖奶难问题短期内难以缓解；二是牧场饲草料库存消耗殆尽，饲草料、畜禽屠宰场复工不足，牧场生产物流、淘汰牛处理难，牧场运营压力大；三是受奶业振兴政策鼓励，2019年牧场建设增加、进口奶牛陆续到港，但受资金及成本压力影响，牧场现金流不足，牧场扩产及经营压力较大。

罗妮娜：蓝河合作的羊奶牧场在意大利撒丁岛和欧洲南部，暂时不在新冠疫情重灾区，目前海外收奶情况正常。但我们了解到，意大利北部地区许多工厂停业，已经出现了奶农鲜奶无法被工厂收走的情况。如果欧洲疫情不能在6月底控制住，不确定性将进一步增大。

孙玉刚：疫情暴发以来，作为国内最大的奶牛养殖企业，现代牧业面临了不小的挑战，如原奶和饲料运输受阻、饲料供应压力大、无饲养价值牛只不能及时出场等。但我们在确保防疫安全的基础上，加强与产业链上下游的有效沟通，调整营养配方、合理优化资源，目前各项工作逐步恢复正常。

冯敏：高原之宝是全国最大的牦牛奶乳企，奶源来自100%放养的牦牛。奶农的主要困难是疫情发生后很多地方交通受阻，不能把牦牛奶及时送到奶站。

李胜利：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对全国16省（区、市）的128个养殖场进行调查发现，受疫情带来的交通物流不畅、乳制品市场受抑制等影响，有48.4%的调查样本出现饲料等投入品供应不足问题，69.5%的养殖场表示饲料等投入品价格上涨，86.7%的养殖场表示原料奶价格下降，12.5%的养殖场出现过倒奶现象，74.2%的养殖场面临资金周转困难。无论是被拒收、被限收还是被降价，这些问题都随着养殖场规模的下降而更加突出。

新京报：乳企对合作牧场有哪些帮扶？

张福隆：蒙牛集团提出了“保收购、保供应、保运力、保资金、保运营”五大举措，2月，通过爱养牛集采平台实现5万吨物资保障、3000余万元免费物资发放，解决了300多台运输车辆，增加了万吨运力，同时，实行2-3月降息、缓扣等政策，保障合作牧场度过关键时期。此外，蒙牛还计划在3-5月发放30亿元短期免息资金，帮助牧场缩短饲草料采购账期，降低采购成本，节省贷款利息；蒙牛爱养牛平台也将协同蒙牛资源，联动银行、中粮资本、腾讯、联易融等金融机构，计划2020年向牧场授信100亿元，保障农牧民有充足的现金流。

罗妮娜：意大利当地政府已经出台一系列帮扶政策，鼓励企业采购当地鲜奶，维持奶农正常生产供应。如果欧洲疫情持续恶化，羊奶酪需求会减少。但蓝河对羊乳清的需求不会降低，因此我们正在跟奶酪工厂探讨如何保障乳清供应，不排除后期乳清收购价格会提高。另外，蓝河也在国内采购口罩等防护物资提供给欧洲自有工厂、合作牧场和奶酪工厂。

孙玉刚：疫情发生后，蒙牛集团对现代牧业支持力度很大，我们在原奶销售上没有发生压仓和喷粉的情况。

冯敏：每头牦牛一天只能产奶2-3斤，每一滴都很宝贵。疫情期间，我们积极协调地方政府，开具相关证明，上门收奶，不让牦牛奶被倒掉。

李胜利：@新京报食品新闻部 据中国乳品工业协会不完全统计，截至2月15日，中国近百家乳企捐款捐物价值已超15亿元。一些奶粉企业承诺保障市场供应，这都说明中国乳企在关键时期能够很好地承担社会责任。

新京报：目前上游情况是否有所缓解，还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

张福隆：疫情发生后，国家紧急出台了一系列保生产、保供应的举措，维护了奶业市场的产销秩序，解决了运输物流问题。企业也采取生鲜乳喷粉、成品折价、免费赠奶等实际行动，最大限度保障奶产业链合作伙伴的利益。尽管当前大部分省份下调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应急响应级别，乳制品销售有所回升，但乳企仍面临销售下降折价、消化库存、亏损喷粉等难题。

罗妮娜：我们羊奶原料目前库存充足，能100%满足今年成品生产所需，问题暂时都在物流运输上。包括从新西兰出口成品到国内，以及欧洲出口羊奶原料到新西兰和中国，物流成本和时长都较往年大幅增加。公司对今年的利润预期也做了调整，大幅增加物流运输的费用预算，增加了空运比例。

孙玉刚：疫情发生初期，饲料加工端多数原材料受流通以及开工率不足影响，存在供应偏紧的状态。目前该情况已经得到缓解，但很多原料在价格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涨，带来很大的成本压力。公司通过积极调整、优化配方结构来缓解，同时持续推进节本增效，提高抗风险能力。

冯敏：目前很多地方的交通开始恢复，我们也根据这次疫情开始研究准备科技含量更高的上门收奶及牦牛奶预处理车项目。

李胜利：一些乳制品加工企业产能恢复了90%，情况在好转，但2020年，世界仍存在很多不确定性，如日韩、欧洲、美洲能否短时间内控制新冠肺炎疫情，蝗虫灾害对世界粮食产量的供需影响，中美经济贸易协议中允许进口美国长保ESL奶（延长货架期乳）作为新鲜奶，中国农业和奶业主要贸易出口国货币贬值等，都影响着中国奶业今年的发展。

新京报：如何看待今年的奶价走势？

张福隆：受我国乳制品消费季节性特性影响，每年春节过后，生鲜乳供应大于市场需求，生鲜乳价格普遍会下行，今年加之疫情影响，行业面临着更大的困难。随着疫情缓解、消费需求增长、一系列支持政策落地，生鲜乳价格将逐步恢复。

罗妮娜：受需求拉动，全球鲜羊奶和羊乳清价格逐年上涨。在欧洲疫情尚未暴发前，2020年以来，欧洲羊奶价格已经涨了15%。如果欧洲疫情持续恶化，餐饮业停止营业，保质期短的新鲜乳制品如冷链奶、黄油、奶酪需求会下降。短期收奶价格会下跌，乳清产量也将下降，进而导致羊乳清原料价格上涨。欧洲羊奶产奶季集中在上半年，最晚到8月底，即便下半年疫情退去，生产供应恢复，也难以在下半年实现产量的增加。因此，预计2020年羊原料将至少上涨25%。

孙玉刚：短期来看，因下游乳业销售困难，可能存在奶价走低的情况。但长期看，随着社会饮奶意识的提升，乳品消费将会反弹，我们对奶价上涨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冯敏：牦牛奶的各种营养成分含量很高，其免疫球蛋白、乳铁蛋白和一些稀有氨基酸的含量堪比牛初乳。牦牛奶产量少，只能给少部分人喝，让牦牛奶保持平稳价格一直是我们公司的使命，今年牦牛奶的价格应该也会保持平稳。

李胜利：我们预计下半年奶价会上涨。一是疫情会有所好转；二是近几年牛奶消费在增长的，有些加工企业增速达5%，低温产品增速更是在20%左右；三是按照往年规律，下半年热应激会导致产奶量减少，奶价也会上涨。

新京报：上游牧场如何有效提高抗风险能力？

张福隆：一方面需要政府、企业、牧场建立良好的沟通机制，做好产销协同，合理规划发展；另一方面需要上游牧场苦练内功，对标国际先进技术经验，以全链条协同发展思维，做好降本增效，这也是牧场运营一个永恒的话题。

罗妮娜：羊奶牧场的产业化程度远低于牛奶。近年来中国羊奶婴配粉需求的增加，大力拉动了欧洲羊奶的产业化，但欧洲羊奶牧场绝大部分还依靠单一的奶酪产业，而奶酪的全球消费需求已经比较饱和。从根本上提高抗风险能力，欧洲羊奶牧场应该考虑多元化发展，如部分条件成熟的牧场可以考虑从“奶酪驱动”慢慢转型为“乳清驱动”。

孙玉刚：现代牧业将继续致力于精细管理，降本增效，持续降低运营成本，而质量第一永远是我们的经营宗旨。

冯敏：牦牛不能像普通奶牛那样在养殖场里集中喂养，只能通过在牧场附近建奶站的方式来收奶。高原之宝目前在青藏高原共建有百余个奶站，今年还规划新增50余个现代化奶站。由于牧区离城市较远，企业还需要加强收奶管理，保证奶源品质。此外，应做好“企业+牧民”的有效协同，保证牦牛奶源的供应。

李胜利：从中长期来看，上游奶业有很多要解决的发展问题。一是控制成本、节本增效。二是考虑奶业产区和销区错配问题，北奶南运、西奶南运就是产区和销区错配的体现。三是充分利用好本地资源，就地解决饲料问题，这也是降低成本的重要途径。四是充分利用牛肉市场降低风险，要学会两条腿走路。五是注意大量喷粉带来的后期影响，现在国内大企业每天喷粉的原料奶总量约为1万多吨，库存压力大，这些奶粉未来如何处理，对原奶价格影响非常大。

新京报：奶业发达国家有哪些产业链经验值得借鉴？

张福隆：我国乳制品市场消费以液态奶为主，导致我国奶业发展面临“总量、区域、季节、结构”匹配难以调剂问题，而奶业发达国家奶酪占比大。我国可通过促进乳品结构优化，成为促进奶业快速发展的重要突破口。2020年2月，蒙牛参与了《中国居民奶及奶制品消费指导》，相信随着我国居民对于健康饮食认知的提升，乳制品消费量会有大幅提升。

罗妮娜：产业链和供应链应要做到高效无缝对接，最大限度地对市场需求的变化作出灵活反应。

孙玉刚：参照一些奶业发达国家好的做法，上下游企业应建立稳定的合作模式，制定合理的利益分配机制，让上下游企业利润分配更加合理；进一步密切上下游纵向协作关系，实现产业链的纵向优化，是确保产业稳发展和乳制品质量安全的关键。

冯敏：我国西藏牦牛奶的质量已赶超发达国家，但奶源地离经济发达地区很远，产业链环节较多。我们要向奶业发达国家学习，通过产业链上各环节的整合，将好的产品快速送到消费者的餐桌上。

李胜利：我国乳制品结构90%都是液态奶，如果市场卖不掉，加工企业就不敢多收奶。而在奶业发达国家，奶酪消费占比可达到40%左右。奶酪可以存放一到两年，再加上奶粉产业，可以很好地调节原奶供需，这是非常好的结构，值得借鉴。